沙青青|美国文学中的“棒球传统”
上海图书馆汗青文献中央副主任 沙青青
“我在棒球中目击到了宏大。”
——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
“写作是令人兴奋的,并且棒球就像是写作。”
——玛丽安·穆尔(Marianne Moore)
谈到二十世纪美国文学,“The Catcher in the Rye ”约莫是开始在人们脑中显现出的几个书名之一。J. D. 塞林格这部名作在中国大陆寻常译为《麦田里的守望者》,在中国台湾地区则有另一个译名:《麦田捕手》。不言而喻,两个译名的最大区别是对“Catcher”一词的翻译。接洽小说的故事和塞林格所处的社会背景,“Catcher”无疑是指棒球活动的捕手(又译“接办”)。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本作刚被翻译引介时,国内大局部地区对棒球活动仍较为生疏,于是“守望者”也就成了一个商定俗成的译名。在棒球比赛的语境中,捕手必要接住投手丢出的球,并指挥、引导场上一切的防卫队员。塞林格对这个棒球术语的借用,天然是一种美国文明背景下的隐喻。而从汗青的维度来察看,将“棒球”视为一系列在美国社会绵延一百多年的“文学事变”也并不夸大,乃至还可以将其视为所谓“美国认同”构建神话的紧张构成局部。
作为一项发端自南北战争前、在北美大陆土生土长的球类竞技活动,棒球早在十九世纪中叶便渐渐成为美国社会文明的紧张构成局部,而此历程天然也会反应在各种文学创作中。棒球成为美国作家笔下刻画目标的汗青,最少可以追溯到《草叶集》的作者、出名墨客沃尔特·惠特曼。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棒球活动刚抽芽时,他就开头注意到这项共同的活动并为之着迷。惠特曼也约莫是最早有熟悉地将棒球与美国百姓性建构接洽在一同的作家。在他晚年的对话录中就有如此的纪录:“棒球是我们的活动:美国人的活动。我将它与我们的百姓性接洽在一同……它与这个国度的统统相得益彰,正如宪法、执法一样的紧张。”
同年代的马克·吐温也对棒球在美国“镀金年代”的盛行水平与影响力有过相似的评价:“棒球的意味意义云云明显……这项活动是汹涌、扯破、昌盛的19世纪的动力、推挤、冲刺和争斗等特性外表的和可见的体现。”在小说创作中,他相反贯彻了本人对这项活动的推许之情。1889年出书的穿越小说《康州洋基佬在亚瑟王朝廷》(A Connecticut Yankee in King Arthur’s Court)中,主演就曾试图将棒球引入六世纪的亚瑟王朝廷,渴望借此代替骑士之间的交锋大会。
《康州洋基佬在亚瑟王朝廷》初版中圆桌骑士们打棒球场景的插画
棒球这项活动仿佛既能体现出十九世纪以来美国都市化、产业化历程中的主流熟悉外形,亦能折射不同年代、不同群体的代价观。对美百姓众来说,棒球的公用属性早已跨越体育活动本身,而以一种近乎“官方信心”的办法被高度看法化、笼统化,致使于成为一种既能扎根于南方玉米田,也能茁壮于纽约市摩天大楼间的“百姓消遣”(National Pastime),进而深植于人们的心思层面。而美国作家则有熟悉地将棒球与美国的统统接洽起来,从国度建构的神话不休延伸到对昔日故乡生存的想象。棒球之以是成为美国人的“百姓消遣”,正是由于与之配套的叙说传统先被作家采取与践行。
别的,这种与足球致使板球都悬殊的竞技活动,在事先乃至被用来作为“美国例外主义”的论证道具。在提高主义汹涌澎拜的年代,棒球被视为与新教伦理一样,是一种可以代表所谓“美国性”的明显标志。对数以万计来自“旧大陆”的移民来说,棒球也成为能给他们提供所谓“美国人归属感”的一项共同活动。
在历代美国作家的眼中,棒球不仅是一个可塑性极强的隐喻标记,照旧一座可以塞进种种社会文明看法的蓄水池,既可以从体育小说的角度来报告活动本身,也可以接纳形而上的办法,以棒球为载体切入文本,进而构建一系列文学事变。从汗青上去看,早前触及棒球的小说都是针对青少年的发展小说,在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相当多报道棒球比赛的体育记者转而创作以棒球为主题的故事。在这些发展小说中,棒球运倡导常常被形貌为具有至高品德标准的好汉人物,从事万众注目标体育活动,困难险阻终极博得冠军或取得历练而发展。这种源盲目展小说的叙说形式屡试不爽,至今仍相反实用。比如在2011年出书、引人眷注的棒球小说《防卫的艺术》(The Art of Fielding)中,作者查德·哈巴赫(Chad Harbach)就以活龙活现的笔触报告了一个颇有天赋的青年球员怎样走出暗影的故事。
哈巴赫的《防卫的艺术》是迩来十年最受好评的“棒球”小说,被视为发展主题叙事的一次规复。
不外,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在第一次天下大战后,伴随着提高主义由盛而衰,这类小说中的主演越来越多地变成或梦断职业赛场、或无法顺应都市生存的崎岖潦倒者,又或是燃尽本人生存、直面运气的哭剧好汉。海明威的《白叟与海》固然不是一部以棒球为主题的小说,但老渔夫圣地亚哥在故事开头便谈到了职业棒球比赛和纽约洋基队汗青上的最宏大球星之一——乔·迪马乔(Joe DiMaggio),并视之为偶像。当与那条鱼屠杀时,白叟将本人的挣扎与迪马乔在球场上的伤病接洽在了一同,并以此勉励本人不要丢弃:“但是我一定要有决计,一定要对得起那了不得的迪马乔,他即使脚后跟长了骨刺,在疼痛,也能把统统做得完善无缺。”
被老渔夫圣地亚哥视为偶像的迪马乔
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Wolfe)在《时间与河流》(Time and the River)中曾以诗意的言语刻画过1912年天下大赛时期南方小镇的大众围观报社外记分牌的盛况。他们经过记分牌上数字的厘革,想象着这场千里之外比赛的出色场面。沃尔夫在另一部代表作《你不克不及再回家》(You Can’t Go Howe Again)中也塑造过一位棒球生活即将完毕的老球员的文学外貌。马克·哈里斯(Mark Harris)在代表作《鼓声徐徐》(Bang the Drum Slowly)中报告了一位注定无法告捷的棒球手怎样面临殒命的故事。这部广受赞誉的棒球小说在1973年被改编为同名影戏,相反大获告捷,也让主演罗伯特·德尼罗为人所熟知。
《鼓声徐徐》的影戏海报
伴随着二战后高度产业化的古代化海潮,汗青久长的棒球活动又被赋予了更多“故乡诗”般的浪漫主义想象。与索尔·贝娄、菲利普·罗斯齐名的犹太裔作家伯纳德·马拉默德(Bernard Malamud)在1952年公布的小说《天生能手》(The Natural)虽不是他最受批评界好评的作品,但却约莫是他最热销的代表作,曾在1984年被改编成同名影戏。《天生能手》是一部十分地道的棒球小说,棒球不仅是故事的背景,也是故事的主轴。主演霍布斯是一位有着惊人的棒球天赋,却由于被卷入一场不测的枪击事变而跌入人生低谷,之后又实验抖擞的哭剧式人物。马拉默德并不满意于仅仅创作一部棒球小说,而这部小说所扳连的主题也远远超出体育本身,作者乃至掺入了“亚瑟王传说”般的传奇颜色——让主演拿到了一根堪比“王者之剑”(Excalibur)的神奇球棒。在这个实际与神话交织的叙事中,从前产业化年代传承而来的棒球活动仿佛成了最合适的故事载体。
《天生能手》的初版封面
自马拉默德后,这种浪漫主义致使魔幻主义的叙说形式与棒球团结起来的例子变得越来越多,致使于被视为一种“创作传统”。另一个此类传统的出名例子便是金塞拉(W. P. Kinsella)的《光脚乔》(Shoeless Joe)。这部奇妙小说的主演是一位在爱荷华州种玉米的中年农夫,他痴迷于美国职棒大同盟早前明星“光脚乔”的传奇履历,为其因涉嫌赌球而短命的活动生命深感痛惜。忽然某一天,他在冥冥之中听到有一个声响在他耳旁回荡,哀求他在本人的农场中建一座棒球场,让他心目中的好汉“光脚乔”取得一个重上球场的时机。今后,为了替“光脚乔”寻觅“赎罪”的办法,主演又超过美国去寻访隐居中的塞林格。1989年,这部小说被改编为影戏《梦境之地》(Field of Dreams),由合法红的凯文·科斯特纳主演并大获告捷,成为美国影史上最受接待的活动影戏之一。不外,由于塞林格坚决不同意影戏中显现以他为原型的人物并以执法诉讼为要挟,片中“塞林格”的人物被改为一名黑人作家。有鉴于该片受接待的水平云云之高,2021年美国职业棒球大同盟(MLB)在影戏拍摄地爱荷华州岱尔斯维(Dyersville)的农场投资建立了一座复古球场,并举行了一场由职业球员到场的怀念比赛。
《光脚乔》的小说封面
《梦境之地》的影戏海报
2021年8月12日在影戏拍摄地地点的农场投资兴修了一座复古球场并举行了怀念比赛
另一位将棒球活动浪漫化的紧张作家便是学名鼎鼎的菲利普·罗斯。1973年他曾在报纸上撰文写道:“透过棒球,我开头了解和了解到爱国主义温和和天性的一面且不会沾染圣徒般的狂热,这是精力层面的倾吐,而非物质层面的宣泄……这项活动好像是世俗化的教堂,它深化到国度的每一个阶层和地区,把我们接洽在一同,让我们互相都体贴、忠实、敬重、热情以及反抗。”对罗斯而言,棒球代表着抱负主义与他童年年代的单纯想象。而棒球也多次作为一个“美国的缩影”被运用于罗斯的小说创作中。在《美国牧歌》(American Pastoral)中,小说主演便是一位少年成名的棒球一垒手,却在发展历程中迷失致使留恋。而在充溢讥讽与挖苦的另类作品《一部宏大的美国小说》(The Great American Novel)中,罗斯假造了一个棒球同盟以及一支永久在流浪的棒球队,并将这段小说中假造的汗青与麦卡锡主义的汗青背景嫁接在一同。罗斯之以是给予棒球云云多正面与浪漫主义的形貌,大概正是渴望借此来映射战后美国社会文明的不确定性。换言之,罗斯经过重申棒球在美国百姓性叙事的紧张性,反过去质疑了这种叙事本身的公道性。
《一部宏大的美国小说》封面
童年年代正在玩棒球的菲利普·罗斯
自1846年第一场有正式纪录的棒球活动至今的一百多年里,棒球不休被视为一一局部验美国社会文明共鸣的特别入口。若从职业体育的商业市场来谈,美式橄榄球如今已代替棒球,坐上了头把交椅,但相较于自十九世纪绵延至今的棒球文学传统,美式橄榄球却鲜少成为文学的目标。形成此征象的缘由大概与这两种活动的特性有着直接关联。对这两项活动的差别,已故出名搞笑剧演员乔治·卡林曾有一句十分生动的评价:“棒球是19世纪的故乡活动,橄榄球则是20世纪的武艺反抗。”从棒球端正中也能看出所谓“故乡活动”的属性,比如:棒球比赛没有严厉的时间限定,只论出局数;不同棒球场的外野距离各不相反;赛季大多都随着四序厘革来举行;近乎回合制的攻守轮替好像象棋对垒。别的,就像一切文学作品一样,棒球既可以是老小咸宜的励志消遣,也可以是昏暗伤心的;它偶尔会充溢戏剧性与打击力,偶尔又会是缓慢致使无聊的;它有着光辉的时候,却又总是暗含幽怨。对大局部美国人而言,大概正如惠特曼所说的那样,这项活动总能以某一种情势感动你。
文明史各位雅克·巴赞那句刻在古柏镇(Cooperstown)美国棒球名士堂(National Baseball Hall of Fame)墙上的名言:“任何人想要了解美国人的心灵和头脑,最好得明白棒球”,仍旧是实用的。对美国人而言,棒球的文明意义确似一种“乡愁”。棒球大概不再是最赢利吸睛的体育活动,但却仍旧是当下美国社会久长团队影象中不成或缺的构成局部。
毕竟,棒球是一项“回家”(Home Run)的活动。
责任编纂:郑诗亮
校正:栾梦